这里虽然今年很不错，大年三十赶上了美国日历的星期六，可一点过年的感觉也没有。外面的不去说，主要是心里的，没劲。小时候盼过年那个心情，盼好吃的，盼穿上一件新衣服，盼压岁钱，盼糖块，盼鞭炮，盼亲戚朋友来来往往，这一切现在都不用盼了，结果，年也没了。

过年还是得在大陆过。

去年春节回去一趟，最高兴的事就是和家里人聊天，平时忙，凑不到一块，那几天，有闲工夫了，聊得天翻地覆，爽。

不管怎么样，还是得先跟猫眼看人的朋友先说一句春节愉快，其实我更愿意用的字是平安。平安。好人平安，岁岁平安。

说完了吉利话，再说不吉利的。

新年开始了，万象更新，第一步在哪里？我认为就是三个字：说真话。我不敢说我们要无所畏惧地讲真话，毕竟，人是怕死的，有张嘴就要吃饭，割断了喉管，人就断气了。但是，事情并没有糟糕到那个程度，虽然，我们还没有说真话的完全自由，但是，我们毕竟有一些不说假话的自由。

但是，我们说谎已经说得太久了，我们从小就被训练说谎，我们一进入社会就被要求说谎，我们被谎言包围着，在谎言中长大，我们已经习惯不说真话，我们对谎言麻木不仁，我们甚至有意无意地说谎，并且还为之狡辩。还有什么卑鄙的事情能找不到为之辩护的理由呢？

从古至今，不分中外，一切最伟大的宗教，一切最美好的思想，都教导一个最基本的真理，是人，就要说真话。不要撒谎。这是禁令！

谎言，玷污了人的灵魂，摧毁了道德的根基，破坏了社会的规则。它令好人被欺，让小人得志，使撒谎者成为真理的导师，在它的攻势下，长城倒塌，家庭破碎，梦想成空。它在课堂里传扬毒品，在商场中扭曲交易，在官场上则造就骗子和奴仆。什么信仰，什么文化的复兴，在谎言的阴影下，一切都蒙受羞辱，一切都陷入危机，一切都化为虚幻。

在谎言的基础上，绝对建立起来个人的尊严，更不必说一个民族的自尊。当谎言已经成为存在的根基时，当谎言已经成为制度性的绝症，文明的解体，社会的崩溃，制度的瓦解，这一切，就都不可避免了。

我已经说过，现在还要说，谎言的本相是死亡。谎言带来的是死亡，并且也只能是死亡，它从心灵开始，蔓延到整个生命，从个人开始，蔓延到整个社会，一点点地溃乱，一点点地死亡，直到无药可治，直到在谎言中死去。

不要说没有法子啊，我们手里没权。这正是握有权力者要我们说的话，他们让我们说的话只有两个字：屈服。向权力屈服，向暴力屈服，即使在内心不屈服，但在外表也不得不服。正是这样的屈服，增强了暴力的力量。

也不要说我们没有言论自由。不错，我们并没有充分的受法律保护的言论自由，但是，无论如何，与文化大革命那个时代相比较，我们已经有了相当的言论自由。

更何况，当我们说要说真话时，我们并没有要求所有的人都对政治，天下大势说东道西，不，我们只是说，其实，每一个人都可以开始，从平常事开始，从家常事，身边事，今天的事开始。

不相信谎，不附和谎言，不传播谎言，这也许就是千里之行的头三脚。不管怎么样，我们得走下去，虽然这么走，我们走不进天堂，但是，我们至少可以逃离地狱，心灵的地狱，因为魔鬼的本性就是说谎。

让我们从这些小事上开始：

第一：敬畏上天

第二：不参入说谎，不说违心的话。

第三：不使用扭曲事实的伪概念

第四：不附和流行的口号和提法，不解释也不借题发挥。

第五：不赞美虚假的“大好”形势。

第六：不忘记被掩盖的历史

第七：不相信关于未来的空头支票

第八：不迎合反西方（反美反日）的鼓噪

第九：不顺从正统的语言表达方式

第十：保持沉默。

最后还是引用索尔仁尼琴的那段名言：“假如我们连不参加撒谎的这点勇气都没有，我们真的一钱不值，无可救药了，那么，是我们，应该受到普希金的蔑视：

干吗赐给牲口以自由？

它们世世代代继承的遗产　

就是带响铃的轭和鞭子。

2007．春节前夕

《活在美国》系列原创，第242篇，《猫眼看人》首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