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1981年的事，当时我上大三，暑假，带上了二百多元钱就去旅游了，路线是这样的，从长春坐火车到大连，然后乘船去烟台经青岛过济南上泰安的泰山，接下来去太原去西安，然后北京中转，返回了东北老家——丹东。这前后走了将近一个月，路上亲人又给了我几十块钱，我最后到家了，钱还没有花完。

          从太原去西安的途中，我去了华山。中午下了火车，一个人走了一段山路后，突然看见了华山主峰，它清俊高绝，云雾缭绕，仿佛是仙境。我带着满腔喜悦，顺着自古华山一条路就往上爬，一直走到了华山西峰。那时，快到黄昏了，我背靠着巨大的石壁慢慢地坐下。一团团洁白的云彩从三面向脚底涌来，苍松高树用绿色浮起白云，夕阳在云海和群峰间时隐时现，千万道金光奔涌，天地一片寂静。

          闭上眼睛，我仿佛看见韩愈再也不想背着书登山了，而李白，杜甫他们就在我身旁站立着，迎着清风吟诗，二郎神，宝莲灯，沉香救母，种种历史风云与自然云雾就在掌上交织，一团沉重的巨大悲哀从心底冉冉升起，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，人生如梦。

          人算什么？！

          我又算什么？！

          今日之我在看着古人看过的这一片美景，又有谁在看着我这个观景人，我怎么能知道我所观看的这一切不是一个梦。即便它不是梦，但我呢？到头来又怎能不化为云烟？

          帕斯卡尔说：这永恒沉寂的宇宙令我的心灵战栗。

         我怀着满腔惆怅告别了华山，继续前行，几天后走进了秦始皇陵墓前那一片柿子林，走进了霍去病墓，然后去了茂陵——汉武帝墓，它就是一个大土堆。从霍去病墓到汉武帝墓的路很短，但我的步伐却十分沉重。想想，这里谁曾经走过，是秦始皇，是汉武帝，是唐太宗，是司马迁和李广，是李白、杜甫与白居易，还有数不清的文人墨客，王侯将相，皇子皇孙，如今，他们都到哪里去了？

          在那样的地方，我怎能不想起曹雪芹的“好了歌”：“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唯有功名忘不了。古今将相在何方？荒冢一堆草没了！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金银忘不了。终朝只恨聚无多，及到多时眼闭了！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娇妻忘不了！君生日日说恩情，君死又随人去了。世人都晓神仙好，只有儿孙忘不了！痴心父母古来多，孝顺儿孙谁见了？”

          十多年后，我读到了另外一卷书——《传道书》，书中一开头就说：“虚空的虚空，虚空的虚空，凡事都是虚空。”原来，古今都把没有上帝的人生看透了，它就是梦幻，它就是虚无。

          没有上帝，人生没有任何意义，一点意义也没有，或者说，任何一个东西都可以成为意义，连虚无也会成为意义。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得对，若无上帝，孰不可为？

          那个能撑起人生的支点在哪里？几年后我找到了，它就是上帝，就是耶稣基督。上帝是爱。《约翰福音》说：“上帝爱世人，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，叫一切信他的人，不至灭亡，反得永生。”这爱，就是终极的实在，唯有它才使人值得活下去。

          主啊，把这爱赐给我，这是无数人的祈祷，也成了我多年来的祈祷。因为自从那以后的二十年的历史使我深知并且确信，耶稣爱我，为我舍己，天上地下人间，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使我与基督的爱隔绝。

          2014.1.9 于芝加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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